Sailing

【长顾】我的老婆是狐仙6

避雷预警：顾昀是妖不是人，OOC

——

一个时辰之后

 

京师长安的军机处旧址，李旻熟门熟路的进去，这里早就被撤销，只留下个空空的架子。

可他一直都没有命其他机构来进驻，或者干脆拆除。

这个地方与他有着不解的情分，当年，他还是雁北王的时候，就靠着军机处起家，直到成为雁王，最终称帝。

 

有时候他乘车马路过时，会多看几眼。

但更多的是，旁人不知道的夜里，他经常到此处流连忘返。

 

这里有他藏着的几副鹰甲，不需要惊动任何人，就可以日行千里。自从他成为帝王之后，这样的自由越来越少了。

紫流金属于国之重宝，除了少部分用于民间耕作，其余部分皆由军队掌控，灵枢院也能申用，不过要批条子。

李旻越来越收紧紫流金的使用范围，是不想有人以此牟利，在大梁境内囤积居奇。只要春耕秋收得此益处，玄铁营的用度能够满足，其余的地方，是能省则省。

顾昀曾经有一次跟他说过，凡是产自大地的东西，都要敬畏，说不定哪一天就被收回了。

 

然而这更教会了他狡兔三窟。

既然不方便以帝王之身还使用紫流金军械，那么自己有所私藏也是正常的，他还不至于在自己的御花园里囤货十万斤，只在军机处这一个衙门旧地藏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行。

何况这些都是小胖子葛晨亲手做的。

更像是对兄弟的支持。

 

他在前头大步流星的走。

了然心惊胆颤的跟在后头。

他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心里在想什么，但重重的负罪感还是让他跟了过来。如果他能早一点了解这位帝王的心思，也许可以做出不一样的决定，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。

 

临渊阁并未主动挟持顾昀到任何地方。

沙漠中的“临终居所”是这位叱咤风云毕生的大帅自己选定的地方。

“结界”却是他们主动做的。

持牌人开会的时候，并未通知灵枢院一支，怕就怕的是他们是亲皇党，会将这一切告知太始皇帝。

陈轻絮始终保持平静，她从未嫁给沈易的时候，就已经是陈家的主导者，她虽女流，却极有主意。

对于顾昀，她有着不一样的情感。

陈家一支临渊阁人，只承诺不再替顾昀修复借以投魂的人身，尽管这也是违背陈轻絮的主观愿望，尤其是在她看见沈易的时候，那种愧疚感就更加浓重。

沈易对此一无所知，只以为怀有身孕的娘子大概是孕期情绪不稳定，他并不以为意，除了多加呵护之外，他更多的时间还在江南以及两广的军务上。

刚刚安定江南叛乱和洋人之祸没几年，这里虽不是百废待兴，也还没有彻底痊愈。

顾昀将他放在此处，就是对其他人不放心，他必须要担得起这份信任。

他也好久没见顾昀了，只听自己的娘子说，远在京师的顾昀最近目力下降的厉害，心焦难耐。

 

临渊阁五大木牌，其中唯一一个坚决反对对顾昀听之任之的就是江南首府杜家之人。

他们乃是行商出身，对军官有着天生的恐惧心理。

身在江南，又对顾昀在此处平定西洋教皇之祸的情景全部收归眼底，对顾昀的忌惮异常强烈。

除了了然和陈轻絮，其余三大木牌持有者并不知道顾昀的妖族身世，但听说临渊阁要拿主意如何控制住顾昀，以守卫皇家的时候，却提出了一条最绝情的计划。

 

那就是在顾昀居所外设“结界”，所谓结界，外人可入，但顾昀不得出，出则重伤或直接毙命。

沈家倾万金，找西南大理巫蛊之人，在沙漠客栈外方圆百里划定结界，从此将那只对此一无所知的狐狸困在黄沙深处。

 

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。

顾昀自从将最后一颗火灵丹给了小鼠之后，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异于常人的法术，连让伤口快速愈合的能力都没有。

自保尚且无力，何况外出伤人？

 

对于皇权的盲目护卫，和临渊阁诸人闲散几年之后第一次又重新遇到大事件的冲动，让他们一拍即合。

 

李旻抖开了两副鹰甲，检查清楚紫流金匣子的机关构造油污损害，看了一眼了然：“大师，请吧。”

 

了然不得不笨拙的爬进去，把自己固定好。

 

刹那间，火机点着，鹰甲带着他们二人迅速升空而起，奔着东海菩提山而去。

这是葛晨悉心为他的好大哥专制的特供产品，比一般的鹰甲机动性能更好。

他们只觉得耳畔呼呼风声，仿若游行在星辰大海，丝毫也不觉得身体疲惫，就已经在不到半个时辰内，降落到了那世外桃源。

 

这就是所有人世间的帝王，一生一次，可与生前升仙界谒见的地方。了然是佛门弟子，只拜释迦牟尼。对东海仙君只能隔空相望，他双手合十，然后比划道：“陛下，和尚我送您到此，并且在此等候。”

 

他还有句话想表达，那就是：请您务必想清楚要问什么，要看到什么，要得到什么。

可是这些，终究又与他有何关系呢?

 

时辰已到，天门洞开。

云雾缭绕，清风徐徐。

 

李旻脚踩祥云，冉冉升起，从巍峨的牌坊中穿越，一路皆是奇花异草，藤萝薜荔，香气扑鼻，仙乐袅袅。

而他却像个五感尽失的人，对这些毫无察觉。

 

恍惚间，有仙人来引路，带着他一路朝北，来到仙君的居所，并非什么金碧辉煌的宫殿，只是一处飞瀑流泉下的茅草屋。

 

仙君模样十分端庄，蓄着短须，看他来了就起身迎接，丝毫没有架子，口中称呼：陛下。

 

李旻被他双手扶住，想跪却跪不下去。

那双手无比厚实，且温暖，就像是等了他很久，想要给他一点安慰似的。

 

他尚未开口，仙君已经携着他，往瀑布里走去。

清澈的流水，竟然能够托起他们的双足，他们踏着水，一路缥缈而去，来到一座清雅的小山下。

 

仙君指着那小山就笑：“陛下还记得此处吗？”

 

李旻看了看，确实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，他皱着眉头，仔细地回忆。

仙君一直在侧，温和的看着他。

 

有种让他胆寒的感觉渐渐从后背升起，他想起来了，这不就是他近来总是做噩梦梦见的地方吗？

在这座小山的密林中，他手持长刀在追赶着什么，却总也追不上，那东西有个长长的尾巴，在林子中窜来窜去，无比灵活。

他看准了之后，不再犹豫，一刀飞过去，直刺那野兽的心脏。

他听到惨烈的呼声，走近一看，倒在地上的，却是他的小义父——顾昀。

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涌出，很快，顾昀就没了呼吸，安静地倒在他怀里，任他怎么呼唤都不再醒来。

 

李旻的眼睛中充满了泪，他的心脏绞痛，没法镇定，他转头看着旁边这位和煦的老人，“——这是我和义父的前世，对吗？”

 

仙君笑而不语。

 

李旻的手抖个不停，他的脚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想跳下去，想跳到那座小山上去，想抱住那个前世被他所害，枉死的小兽。

他总算明白，为何他总有种感觉，顾昀是需要他保护的，顾昀是应该被他护在怀里的，原来从上一世开始，他就已经欠了他一条命。

 

仙君看着这位英俊帝王的侧脸，终于有些动容，将笑意收了起来，款款说：“陛下，小狐狸这辈子投魂入安定侯体内，也算是与你相伴一场，不枉此生了。从此间来，到此间去，他在人间尚有半载光阴，过了这半载，他就又可以回到你看到的这座小山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。陛下从此不必挂怀。你在人间伟业刚刚开启，大梁江山仍需你呵护至少十五载方可卸下重担。安定侯虽不在了，尚有六部与你做支柱，你朝中……”

 

他话还没说，李旻已经恭敬的朝他跪下：“仙君，李旻只求以命换命，换我义父无病无灾，在人间徜徉百年。百年后，他是回仙界，还是另行投胎，都是他的命数。但此生，这绝不是结局，我上一世已经这样残酷虐杀他性命，此生又赖他以病弱之身，为我杀尽叛贼，扶匡正义，助我上位。这不是他应该得到的，倘若仙界与人间不同，好人必有好报，不讲以德报怨的鬼话，我求仙君大发慈悲，将我李旻之命换他好好活着，让他耳目聪颖，能看得到人世间的一切美景，喝他爱喝的酒，唱他喜欢的曲儿，哪怕我从此魂魄烟消云散，都是心甘情愿的。”

 

他在仙君脚下长跪不起。

 

那老人看着他的头顶，不禁叹息：“向来生前走此道来谒见本君的帝王有很多，雄伟如秦始皇大帝，也是求个长生不老的方子。这逆天理，改人伦的请求，本君自然是驳回。可你——”

他犹豫了，“头一次，有帝王，求让旁人活，且那根本不是人，只是妖兽而已。”

他忽然笑了起来：“顾昀在那山上的时候，时常咬着自己的尾巴尖转圈儿——无比可爱——凡是路过的仙人无一不喜爱它。可它谁也不服气，不肯跟着任何一个仙人走，去做他们的坐骑。我们都以为，它是个不服管的。”

 

仙君把李旻扶起来：“一物降一物，也好，让我们看看，那小怪物，是怎么听你，又信你呢？”

李旻泪水常流不止，“仙君……”

 

仙君又说：“只是，这样难办的事情，你虽贵为人间帝王，却也不得不拿某些东西来交换。须知顾昀当日投魂，就是拿半生病痛和不得善终来交换的。”

 

李旻抬头，无比坚定：“但请吩咐，无一不从。”

 

仙君笑起来：“倒也没什么难的。生生死死其实对于仙界来说都是幻象，但这人间的情感，确是让我们疑惑不解的地方，仿佛总是超越生死之界。”

 

他极目望去，看到了黄沙深处身受重伤的小狐狸，嘴角扬起一个笑：“假如你救了他——不用你以命换命，他却从此不再爱你，恋你，依赖你，你还愿意吗？”

 

李旻愣住，手指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襟。

 

他的心仿佛被扯成了碎片。

 

原来最难的不是生死，而是没有人爱。

原来他这一生，注定跨不过去的，不是和顾昀之间的万水千山，而是埋藏在身体里的乌尔骨诅咒。

 

没有人爱你。

他真的很怕。

 

他想了很久，终于抬头，泪痕已经完全收起，他又变成那个征战四方，少年成名的帝王，他微笑回答：“他不爱我没关系——只要他在我心里，我永远记得他，就够了。”

 

仙君的眼睛久久注视着他，忍不住大笑起来：“堂堂帝王，竟是痴儿！去吧。”

 

——

 

黄沙万里

 

顾昀已经尝试着第六次冲破那个他看不见的“结界”，仿佛铜墙铁壁般的，他手中的割风刃越转越快，却好像击打一块无形的棉花般，没有任何反应。

 

终于烧尽了最后一滴紫流金。

 

他绝望的瘫倒在沙坑中。

 

昭儿在结界外头无比担心的看着他，他们已经从天亮到天黑都困在此处，没有办法再前进一步。

即便是神骏也没有穿透这个拔地而起几千尺的结界。

 

顾昀卧在沙中，手指无意识的抓着烧的滚烫的割风刃，苦笑道：“原来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。”

他摸着自己的尾巴，柔润的感觉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一点。

他忽然想起了什么，他爬起来，冲着昭儿的方向大喊：“我知道了，我知道了。有东西能让我出去，你快将木鸟放出去，你帮我放给江南提督沈易，让他帮我送副鹰甲过来。唯有可以拔地而起的鹰甲，在速度极快的情况下，能冲破千尺高处最薄弱层面的结界，带我出去，只有这个办法了。”

 

他刚说完，忽然就听见了呼啸的声音。

 

那破风的巨响，他再熟悉不过了。

 

扰动耳膜的气流声，还有紫流金燃烧时候的气味，让他浑身都颤抖起来。

他朝着天空茫然地看着，只觉得那原本有太阳光的地方，被什么盖住了。

 

有个黑影朝着他飞来。

 

是玄鹰！

是玄鹰啊。

怎么会？他刚刚才提起啊，就算是闪电，也没这么快。

然而这是真的。

玄鹰落地的时候，在他身边搅动起了大波的黄沙，呛的他直咳嗽。

 

很快，他闻到了熟悉的安魂香的味道，他的身体被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环绕住。

 

有人温柔的抱住他，将他拦腰抱起，连同蓬松的大尾巴都好好的托住，还顺便充满好奇的撸了一把。

那个人在他耳畔轻轻地说：“听闻你需要，我给你送鹰甲来了，十六。”

 

顾昀的心头猛地一热。

 

他那双早就看不见东西的眼睛里仿佛出现了一张英姿飒爽、笑意盈盈的脸。

他只虚弱的说了一句：“……没大没小的，叫谁十六呢。”

 

就华丽丽的晕在了那人的怀里。